专题：2025年CC讲坛
由北京君和创新公益基金会、中国科学院大学校友会联合主办，主题为“和而不同，思想无界”的CC讲坛第65期演讲2025年4月20日在中国科学院大学（北京玉泉路校区）礼堂举行。来自帮助重刑犯“重返社会计划”项目创始人傅广荣律师出席，并以《从重刑犯到入殓师 用尊严服务尊严》为题发表演讲。
演讲实录：
我叫傅广荣，来自沈阳，很多人叫我付妈妈，我用了24年的时间，用生命的爱去温暖生命，用生命去引领生命。
1999年，我当时在辽宁省法制教育中心当主任，兼辽宁省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救助办公室的主任，因为工作的关系常年到监狱里头去做报告，去搞帮教。当我来到女子监狱做完报告，一个女犯人就给我跪下了，求我去帮助找她的孩子，她到监狱5年了，她的两个孩子，一个男孩14个月，一个女孩5岁。她是因为家庭暴力把她的丈夫杀死了，因为她家里没有别人，她把这两个孩子就交给了邻村的一个老奶奶，这个老奶奶儿子是傻的。她就说你如果能把这两个孩子接过去，将来我出了监狱，我就嫁给你儿子。老奶奶一听，如果要是她能嫁给我儿子挺好的，就把这个孩子接过去了。没有想到，因为她是把丈夫杀死了，一判就判了无期。我就根据她提供的地址，去到了海城岔沟，找到了这家人家，看到一个小男孩衣衫褴褛，穿着一双塑料凉鞋，凉鞋有一个跟用镰刀割掉了。我当时就问，这孩子的鞋怎么割掉了？老奶奶告诉我：当时我从山上采药回来给他买了一双塑料凉鞋，花了1块7毛钱，村里的小朋友看了之后说，你是杀人犯的孩子，你不配穿新凉鞋，拿个镰刀就给后跟就割掉了。这个孩子看我的时候就跑在门后躲着，老奶奶说，你总算是来了，我一个大字都不识，他的姐姐，让我给看丢了，让别人给偷走卖了。我也联系不上他的妈妈，如果我要死了，这个孩子怎么办？你今天来无论如何要把他领走。我当时想的很简单，把孩子就送到孤儿院去不就完事了，我就把孩子领回来了。领回来之后孤儿院不收，为什么？孤儿院说按照国家法律规定，父母都死的才算孤儿，他爸爸死了，他妈妈还在，所以不算孤儿。我说，他妈妈在监狱服刑，他属于特殊的孤儿，应该管。孤儿院说，不行，国家法律是这么规定的。因为我还有工作，所以我就雇了一个下岗的女工，帮我照顾这个孩子。
就因为这件事儿，女子监狱的报纸就登了，登完之后一个星期有十多个女犯给我打电话，都要求我帮助去找她们的孩子，都说自己把自己的丈夫杀了。我就很奇怪，我做律师搞法律这么多年，这个女子监狱怎么这么多杀人犯，一调研真的是让我心里头震颤。监狱里所有有孩子的女犯，她们在监狱里头不能够安心改造，最大的痛点就是她日夜思念自己的孩子，有的女犯想孩子一夜之间白了头，还有的女犯想自己的孩子想跳楼。后来我们开座谈会的时候，他们找来了17个女犯，看到我之后就全哭了。她说我们想孩子，孩子没有人管，有的跟着奶奶要饭，有的在丐帮里头，她说我们哪能够改造好。
一了解监狱里辽宁省女子监狱，当时在押的犯人有1100个人，有110个，因为家庭暴力把丈夫杀死了，有一半的孩子没有人管。我就想这是一个社会问题，我一定要把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给找到，建立一个儿童村，我要把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收留过来。我要通过这些孩子呼吁社会远离家庭暴力，我要通过这些孩子，推动国家立法。别人说你怎么就收了64个孩子再没有收，这件事我可以告诉大家，因为我的目的目标很明确，我就是要推动国家立法。2005年的8月20号，辽宁省率先在全国在孤儿条例里加了一条父母服刑期间孩子没有监护人的，比照孤儿享受孤儿待遇。所以从2005年的8月20号，我没有再收小孩子，我的目标很明确，辽宁省立法了，我要推动全国的立法。到2019年全国十二大部门联合下文件，全国这样的孩子全部比照孤儿，享受孤儿待遇，当时国家宣布的是50万孩子。
二十年以后，当孩子的妈妈从监狱里出来的时候，我都把孩子像模像样的交到妈手里头，完成了我二十年前的承诺。我这64个孩子，2个研究生毕业，8个大学毕业，现在我已经给42个孩子娶完了媳妇儿。
我就想我70岁到90岁我干什么？年轻的朋友们，人这一生不是干出来的，是选择出来的，我选择的项目之上一定是伟大的使命和责任。
有一次在咱们综合治理会上讲，谈到现在国内国外形势严峻，我们要发动社会一切能够发动的力量参与社会治理。当时正好全国打黑除恶，打黑除恶的根源是什么？你们知道中国这么大，刑满释放人员这个队伍非常庞大，如何用我的爱能带领大家一起参与社会治理，一起来帮助国家管理和服务刑满释放人员，这个事真的是很重要。
于是我就毅然决然的决定，我就要干这件事儿，帮助重刑犯重返社会计划。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刑满释放人员犯犯的各式各样都有，重刑犯就是判死缓、判无期的。他们在监狱里头待了20年30年，有的最长的到我这来有36年的。有的生涯犯罪的，从14岁开始，一直到56岁就进去出来，出来进去。有的激情犯罪，一使劲把人给杀死了，或者是打死了，也是被判死缓，判无期的，这些人出来全部都是光棍。即使进监狱之前有家的，一听说判死缓、判无期的都离婚了。他们出来之后没有讲没有文化，没有钱找不着工作，所以重新犯罪率达到71.9%。
因为我是学法律的，研究发现咱们国家高墙外的延续教育法律上是个空白点，我就重点帮助重刑犯。
你要研究帮助重刑犯，首先他回来了，你得给他饭吃，让他有一份工作，让他自食其力，成为一个诚实的劳动者。干这一件事不懂政治还不行，因为国家有规定，像他们有犯罪记录的，当个保安都不允许干，送外卖不允许干，国营企业还有央企根本就不收他们。私营企业有干好的老板一听杀人放火抢劫，他们说，哪怕我给你们捐点钱，我也不想离他们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所以他们出来之后受到整个社会的歧视，犯罪率肯定高。所以我们要研究高墙外延续教育民间帮教实验探索，探索给他找工作，干什么，往哪安排都不好安排。
后来有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出来之后了，来找我说，妈妈你领着我们做殡葬行业得了。我说，妈妈不敢做死人活，你去干，妈妈支持你。他说，我干不了。我说，为什么干不了？他说，殡葬行业属于特殊行业。我就搞了一下社会调查，因为我这个人我有点性格和别人不一样，越说不行的我越想干，就这样在沈阳调研完了之后，我到大连调研之后，我又到北京调研，调研之后得出的结论，这个特殊的行业存在特殊的问题。后来我就想这么办，反正是国家规定这些重刑犯，这些人要碎片化管理，国家有多少家医院呀，每个医院门口就可以安排一个店，就可以帮助一个重刑犯就业，再成立店还可以安置一个。所以我就开始研究，帮助他们工作，就选了殡葬行业。
当时起的名字我都觉得不行，有一天晚上我突然半夜起来了， “妈妈送你去天国”，这个妈妈是一种爱，是一种尊称，就起了这么一个名叫“妈妈送你去天国”。我找三个企业家，我说帮我们搞一下子研究，我的三个朋友就开了三个店，我没想到这个店一开起来，就得到了国内外的媒体的关注。有一次搞活动，去了57家媒体，特别是国外的媒体，美国的《纽约时报》也来了。我说，我不接待你们，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儿，与你们没有关系。他说，你错了，对于重刑犯的改造是全世界的话题，我们也在研究这个话题。他们采访完之后跟我说，付妈妈，你这个项目太好了，死刑犯干死人的活，在劳动和服务当中进行自我救赎，你这个项目都可以拿到我们美国哈佛商学院的教材里头了。
当时凤凰卫视他们打电话说要来，我说你们别来，我现在搞实验，最后他们也来了。他们说，付老师，你这观点我们不认可。你以为你开了多少店，安排了多少重刑犯，就是成功了才让我们来。你知不知道，你干了全世界也没有人干的事儿，而且你这件事一落地，就得到了全世界媒体的关注，你不让我们来，你这是不对的，所以我们就来了。后来凤凰卫视给我们排了一个上下集的专题片，又给我们写了一篇文章《她和她的重刑犯朋友们》在人民日报正式的给发表了写得非常好。
很多人都问我说，你为什么要干这个事儿？你知不知道多危险？特别是我们有一个市的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队长给我打电话，他说，我想带着我媳妇去慰问你，我说你为什么慰问我呢？他说我从警三十年，我成天和这些死刑犯这重刑犯打交道，你知不知道你胆子太大了，这挺危险的。我怎么想的呢？假设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办？所以这件事情我既然要做，我就不能考虑别的，我真心对他们，我用我的爱去温暖他们，我想一定能感化他们，让“他们”成为我们其中的一员，这样社会不就稳定了嘛。
刑犯回来的很多，有一个叫小飞的，他从小是被继就过继给一个没有孩子的夫妻俩，他都不知道他亲生的妈妈爸爸是谁。当他走出监狱的时候，这两个老人全去世了，当时他就抢了别人一台车，他说，我就撞死一批人，之后我再死。后来让他一个监狱的狱友给他安抚住了，说走咱们去上付妈妈那去看一看，他到了我跟前，说妈妈你救救我，我不行了，我想着报复社会，我想死。后来我就跟他说，孩子你还年轻，你不应该这么想，你在监狱里头已经受到惩罚了，你出来之后和正常人一样，你要对过去有所忏悔，要对未来充满希望。如果你要能觉得把我当成妈妈，你就在我跟前，我帮助你找工作，我帮助你找媳妇成家立业，让你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说，妈妈，你能行吗？你愿意收留我吗？我说，我愿意。因为他将满18岁时把人杀了，出来他岁数和那些重刑犯岁数相比较小，我帮助他找了工作，娶了媳妇，又生了孩子，现在的生活过得非常好，每到过年过节他就打电话说，妈妈我要去看你，我说我这边很忙的，孩子只要是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妈妈就高兴了，就放心了。现在他生活过得很好。
还有我们家一个老兵，他原来是当兵的，他杀死了三个人，出狱后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的一个哥哥就把他领到我跟前，来了之后我帮助他找了工作，娶了媳妇。现在他告诉我，这个活太好了，当我给死人净身穿衣服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我的爸爸妈妈，我这么大了，我爸爸妈妈为了愁我的事儿都去世了，我对不起他们，我每当给别人穿衣服整理遗容的时候，我就想我是不是在给我的父母在做活？所以他们在劳动和服务当中，重要的是干这个活能进行自我救赎。还有一个当逝者家人站在灵堂前，都听他喊的是什么，就做什么，他觉得他得到了做人的尊严，真是这样。他现在整个的社区3000多户，凡是有老人的，他就经常去，老人有病了下不来床，他给端屎端尿，亲自开着车往医院送。所以那一片小区的老人都和他签了合同，都说死了，你就来帮助我干这个活。我说老兵你真的进步的很快。他说，妈妈你不知道我现在我对我媳妇好，是因为我这一生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人家能嫁给我，我一定要珍惜这份情谊。还有当我去伺候老人的时候，我就想这就是我的父母，让我对生命有了敬畏。这就是这些人干这些活，最后他得到的启示，他的灵魂唤醒了。
我们家的例子说也说不完，每个孩子都有一段都有一个故事，我在研究给这些人找活之后，你光给找活有活干还不行，你还得给他娶媳妇，让他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才能够终止犯罪。
我们现在每年要给他们举行一次婚礼，我这些年一共帮助了上百名重刑犯，帮助他们找工作，不一定都安排到殡葬行业，有的媳妇怕殡葬，我就鼓励他干其他的事儿。现在100个人里有两个重新犯罪的，因为他们喝完酒了，性格不好，打架判刑了。有两个离婚了，因为性格不合离婚了。
总体上我这么想的，如果我帮助100个孩子，我能达到70%生活的好，没有重新犯罪的，我就算是我成功，我能不能呼吁全社会都来做这件事儿，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我要用我这么多年的爱，帮助我身边许许多多的人把爱都释放出来，一起参与社会治理，这就是我想要的。
今年我们有个目标是什么？我们要在全国开500家殡葬店，要安置500-1000个重刑犯，这是我们的目标。我们家是殡葬行业中世界上唯一一家将公益文化的灵魂实操植入到殡葬行业，推动中国殡葬行业成为全国社会治理的一个龙头企业。我的理念是左手做公益，招募志愿者，组建帮教团，右手做商业，用商业解决社会问题，成立殡葬店，安置重刑犯，用公益推动商业前行。
我们家招的志愿者，进来了一年，首先要完成一个活，你的父母、亲戚朋友、邻居同学有死的，你介绍给我儿子做，你就等于参与了社会治理，你就等于帮扶了重刑犯创业，就等于做了公益，是不是挺好的？所以很多人都来报名参加。我就想呼吁社会所有有爱心的人加入到我的志愿者行列，成为我们社会治理的一员，一起来帮助我们的国家和社会承担一份责任和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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