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成
提升ESG水平不仅有利于央企增强市场竞争力、降低风险，还能推动企业可持续发展，最终实现市值长期增长。这既能满足监管部门对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又能通过ESG评级提升吸引社保、险资等长期资金，实现国有资产保值增值与“双碳”目标的动态平衡
当前，央企在市值管理及ESG治理过程中，面临一些挑战，包括：对ESG和市值管理概念认知模糊，部分企业缺乏长期价值观；ESG信息收集与核算难度大，缺乏统一的ESG评价体系；市值管理工具选择单一；信息披露透明度有待提升；“漂绿”现象引发公众信任危机等
在央企市值管理和践行ESG方面，应重视九方面工作：一是将ESG写入公司章程，与市值管理紧密结合，设立跨部门市值管理委员会，由董事长直接分管；二是建立起落实《上市公司监管指引第10号——市值管理》的规则制度，充分发挥董事会的作用；三是推动ESG资本工具和ESG市场工具从传统走向多元化；四是关注非财务信息与财务信息的一致性；五是提高现金分红水平，制定注销式回购计划；六是联合多方制定ESG投资指引，推动评级标准统一；七是推动ESG相关政策落地，避免“漂绿”现象；八是对已经实施并符合ESG治理和市值管理的公司，加大引导养老金、保险等长期资金投资的倾斜；九是制定ESG指标体系，并同步开发行业特性指标
ESG（环境、社会、治理）不仅关乎企业声誉与投资者信任，更成为市值管理的关键抓手。ESG治理与市值管理的深度融合不仅是改革抓手，更是构建现代化企业治理的核心竞争力。对于央企而言，应通过三方面强化政策协同：一是对标相关文件提升信息披露质量，量化碳排放与资源循环率等核心指标，夯实ESG估值基础；二是结合政策导向，运用分红、注销式回购等工具优化资本结构，提升ESG溢价空间；三是将碳足迹管理、零碳工厂试点等政策要求转化为技术升级路径，通过新能源基地建设等重大项目增强盈利可持续性。
这种“政策牵引—ESG赋能—市值反哺”的机制，既能满足监管部门对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又能通过ESG评级提升吸引社保、险资等长期资金，实现国有资产保值增值与“双碳”目标的动态平衡。
一、央企加强ESG治理与市值管理是重要的政策导向
2008年，国务院国资委发布《关于中央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指导意见》，成为ESG体系建设的开端，标志着央企在社会责任和可持续发展方面迈出重要一步。2022年国务院国资委社会责任局成立，旨在督促企业践行ESG理念，并提升企业治理能力。同年，国务院国资委发布的《提高央企控股上市公司质量工作方案》要求推动央企控股上市公司ESG专业治理能力、风险管理能力不断提高，并鼓励更多央企控股上市公司披露ESG专项报告。2023年，国务院国资委办公厅转发《央企控股上市公司ESG专项报告编制研究》，进一步鼓励央企控股上市公司发挥ESG实践的示范引领作用。2024年，国务院国资委发布的《关于新时代中央企业高标准履行社会责任的指导意见》提出，将ESG工作纳入社会责任工作统筹管理，积极把握、应对ESG发展带来的机遇和挑战。2025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协同推进降碳减污扩绿增长，加快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进一步深化生态文明体制改革，统筹产业结构调整、污染治理、生态保护、应对气候变化，推进生态优先、节约集约、绿色低碳发展”，为央企ESG实践提供了更明确的方向。
多部门将ESG治理与央企市值管理紧密结合，不仅推动了央企在ESG方面的提升，还通过完善信息披露等方式助力央企在资本市场实现高质量发展。
2024年11月15日，中国证监会发布《上市公司监管指引第10号——市值管理》，标志着上市公司市值管理制度正式落地。12月17日，国务院国资委发布《关于改进和加强中央企业控股上市公司市值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见》，明确了央企市值管理的工具箱。一系列政策的实施，为央企在ESG治理和市值管理方面提供更加坚实的基础，助力其在全球市场中更好地竞争与发展。
今年1月17日，在中国证监会指导下，沪深北交易所发布《上市公司可持续发展报告编制指南》，标志着我国ESG信息披露规则体系初步形成。1月22日，中央金融办、中国证监会等六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推动中长期资金入市工作的实施方案》，通过优化资金入市机制、强化长期投资理念、提升上市公司质量、优化投资生态和提供政策协同与制度保障等措施，进一步增强ESG赋能央国企市值管理的力度。
二、央企在市值管理及ESG治理中存在的问题
提升ESG水平不仅有利于央企增强市场竞争力、降低风险，还能推动企业可持续发展，最终实现市值长期增长。全球范围内ESG治理的重要性日益凸显。例如，欧盟的《可持续金融披露条例》（SFDR）要求金融机构披露ESG相关风险，国际领先的企业通过高质量的信息披露和透明的公司治理，赢得了投资者的信任，提升了市场估值。通过积极践行ESG理念，也有利于央企在未来的市场环境中占据更有利的地位。当前，央企在市值管理及ESG治理过程中，主要存在以下问题：
一是对ESG和市值管理概念认知模糊，部分企业缺乏长期价值观。央企对ESG概念的理解较为浅显，这种认知上的偏差导致企业在实际操作中缺乏系统性和前瞻性，难以将ESG理念融入企业核心战略。同样，市值管理的概念存在一定的模糊性，部分央企将市值管理视为短期行为，而非长期发展的战略工具。例如，一些企业为了追求短期股价上涨，采取了概念包装、炒作题材等手段，而忽视了公司核心竞争力的提升和内在价值的创造。央企的短期考核机制同样对践行长期价值投资理念形成制约。面对定期考核机制和公开业绩排名压力，央企须在约定时限内实现预期的绝对收益或相对收益，这使投资决策更注重考核期内公司的价值提升与市场表现。
二是ESG信息收集与核算难度大，缺乏统一的ESG评价体系。一方面，ESG信息覆盖范围广、数据分散。由于ESG覆盖范围广泛，涉及企业战略规划、生产经营、内部管理等多个领域，这种广泛的覆盖范围导致数据来源分散，核算难度高，容易出现统计错误，难以统一管理和整合。例如，央企等大型机构往往拥有众多控股子公司和复杂的业务模式，这使ESG信息的收集工作量大且分散，增加了协调沟通成本。另一方面，国内外关于ESG信息披露的标准和规则尚不统一，不同国家和地区对碳排放、员工福利、治理结构等领域的披露标准差异较大。这种缺乏统一标准的现象导致央企难以形成可比性数据，也增加了数据整合和核算的难度。此外，部分核心数据难以获得或准确评估，如企业环境污染的真实水平、员工权益的保障情况等。
三是市值管理工具选择单一。一方面，单一的市值管理工具难以长期维持公司的市值稳定，市值管理需要系统性工程，应结合多种工具进行综合运用。然而，在实践中部分企业过于依赖某些特定的市值管理工具，例如频繁进行股份回购或股权激励，而忽视了ESG债券、可持续发展挂钩贷款（SLL）等工具的使用，这可能导致管理效果不佳或风险增加。另一方面，不同行业和企业不同生命周期阶段对市值管理工具的需求有所不同，但目前市场中并未形成针对这些差异的多样化工具选择。大市值企业通常使用并购重组、回购等工具，而小市值企业则更多依赖于股东增持。在成长期，企业可能倾向于通过股权激励吸引人才；在成熟期可能更多采用分红和回购。
四是信息披露透明度有待提升，信息不对称问题亟待解决。目前，上市公司较为注重财务信息披露，但在环境、社会等方面的信息披露明显不足，影响了市场对于企业相关ESG风险的识别。具体表现在这几个方面：首先，披露内容不全面与质量参差不齐，例如，部分企业披露的信息以描述性文字为主，缺乏定量指标和量化数据；其次，尚无统一的ESG信息披露指南，企业自主选择披露标准和核心议题，使报告形式多样且差异极大，投资者难以横向对比；再其次，ESG信息披露的强制性较低，上市公司主动披露的动力和意愿不足，Wind数据显示，截至2024年底，A股上市公司中仅41.86%披露了2023年度ESG独立报告，且行业的披露率及公司的披露质量都有较大差异；最后，由于缺乏统一的统计口径和实施细则，企业在披露数据准确性上存在不足。
五是“漂绿”现象引发公众信任危机。部分企业通过夸大或虚假宣传企业的环保形象，误导消费者，使其对企业的诚信和环保承诺产生怀疑。此外，当“漂绿”行为被揭露时，消费者对企业环保宣传的信任度进一步降低，甚至可能转向其他品牌或回归传统消费。“漂绿”不仅损害了企业的公信力，也阻碍了ESG理念的真正落地。
三、央企强化ESG治理与市值管理需要关注的几点
结合《上市公司监管指引第10号——市值管理》要求，在央企市值管理和践行ESG方面，应重视以下几点：
一是将ESG写入公司章程，与市值管理紧密结合，设立跨部门市值管理委员会，由董事长直接分管。董事会应将ESG目标与市值管理目标相结合，确保在决策中考虑ESG因素对公司长期价值的影响。为此，董事会可设立专门的ESG委员会和跨部门市值管理委员会，负责监督ESG战略的实施及其对市值的影响。在高管的绩效考核方面，建议将ESG相关指标纳入高层管理人员的考核体系，推行“3+1”考核指标（财务指标+ESG+市值表现+长期战略），以确保其在推动市值增长的同时，关注可持续发展和社会责任。还应根据行业特点和市场环境，设定与市值管理目标一致的ESG目标，如降低碳排放、提高员工满意度和客户忠诚度等，并制定相应的绩效指标。在整合ESG与业务战略方面，应将ESG考虑融入公司的业务战略和运营计划，确保在产品开发、市场营销和供应链管理等环节都体现可持续发展理念，从而提升公司的整体市值。
二是建立起落实《上市公司监管指引第10号——市值管理》的规则制度，充分发挥董事会的作用。建议建立市值管理专门机构，成立专门的市值管理小组，负责制定和执行市值管理策略，定期评估公司市值表现。根据相关要求，制定详细的市值管理制度，明确各部门和人员的职责，设定市值监测和预警机制。同时，强化董事会的责任，董事会应定期审议市值管理的实施情况，关注市场对公司估值的反馈，并及时调整策略。董事会成员应参与投资者关系活动，增强与投资者的互动。
三是推动ESG资本工具和ESG市场工具从传统走向多元化。包括发行绿色ABS、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将ESG表现与融资成本挂钩，试点ESG期权、碳中和指数衍生品等。通过发行绿色ABS，可为绿色项目提供稳定、可持续的现金流，同时降低企业杠杆率，提升信用评级，从而减少融资成本。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是一种创新债券形式，其条款与企业的ESG表现挂钩。例如，江苏银行推出了全国首单“ESG表现挂钩贷款”，通过将ESG表现纳入授信全流程，精准支持低碳项目。银河证券与北银理财联合创设“银河证券-北银理财绿色普惠债券篮子”，并在中国外汇交易中心正式上线交易。随着“双碳”工作的推进，碳中和指数衍生品和ESG期权等创新金融工具也不断出现。例如，申万宏源证券完成了挂钩碳中和债券的场外期权交易，并推出了挂钩中证ESG绿色信用债精选指数的收益凭证。
四是提高信息披露质量，关注非财务信息与财务信息的一致性。良好的ESG信息披露向市场传递了企业的正面形象，为企业带来了融资便利，促进了与市场及利益相关者的良性互动与沟通。由于ESG信息披露中包含大量的非财务信息，这些信息在评价企业质量和企业的长期投资价值时，能够与财务指标相互补充，帮助利益相关者判断企业能否积极承担社会责任、是否有能力支撑长期经营等。
五是提高现金分红水平，制定注销式回购计划。2023年中国证监会发布《上市公司监管指引第3号——上市公司现金分红（2023年修订）》，旨在规范企业派发现金分红的制度和模式，并对企业进行现金分红的内部控制程序进行监督。提高现金分红水平能够有效体现公司对股东权益的重视，增强投资者对企业的信心，有助于维护企业的整体价值，促进长期稳定的投资回报。同时，通过回购股份并注销，企业可以减少流通股的数量，从而提升每股收益，并增强投资者对企业未来发展的信心。通过这些措施，企业不仅可以优化资本结构，还能树立良好的形象，增强投资者对企业的信任与支持。
六是联合政府、学者、行业协会、评级机构、机构投资者等制定ESG投资指引，推动评级标准统一。目前国内外ESG评级体系存在显著差异，缺乏统一的标准。例如，不同评级机构采用不同的指标体系、权重分配和评估方法，导致同一企业的ESG评分差异较大，甚至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这种评级标准的不统一不仅增加了投资者的信息成本，也影响了ESG投资的透明度和可靠性。推动ESG评级标准统一需要多方合力。政府部门应加强对ESG信息披露的规范与指引，提高信息透明度；评级机构须进一步优化评级方法论，确保评级结果的科学性和一致性；建立长期资本联盟可以发挥示范作用，引导资产管理人更多地将ESG考核纳入投资决策。通过联合机构投资者制定ESG投资指引并推动评级标准统一，可有效缓解当前ESG投资中存在的标准不一、信息不对称等问题，从而促进ESG投资的标准化发展，增强投资者信心，并推动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例如，东方证券联合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中国城市经济学会等学术机构编写《中国气候金融发展报告（2024）》，剖析气候金融的核心概念和理论框架，为相关规范的制定和投资决策提供了重要指引。
七是推动ESG相关政策落地，避免“漂绿”现象。在政府层面，应强化ESG相关的监督考核与激励机制。将ESG工作纳入企业绩效考核体系，通过奖惩机制激励企业落实ESG目标。例如，国务院国资委已将碳排放考核指标纳入企业负责人经营业绩考核体系，并对违规行为进行扣分或降级处理。同时，通过发布ESG白皮书、绿证交易规则等政策工具，进一步规范企业行为。在企业层面，央企作为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在推动ESG体系建设方面具有示范效应。通过发布ESG报告、参与绿色金融和可持续发展项目，央企可以引领行业和社会共同践行ESG理念。推动ESG相关政策落地需要从完善管理体系、加强政策引导、提升信息披露透明度、构建中国特色评价体系、强化监督考核、推动绿色转型、加强国际合作以及发挥示范引领作用等多方面入手。这不仅有助于提升央企的治理能力和竞争力，也将为中国乃至全球的可持续发展作出重要贡献。
八是对已经实施并符合ESG治理和市值管理的公司，加大引导养老金、保险等长期资金投资的倾斜。养老金、保险等长期资金具有期限长、规模大、公共属性强的特点，其在投资决策中更加注重长期价值和公共利益。这些资金的管理者通常追求长期稳定的投资回报，并且在投资过程中更加关注企业的可持续发展和社会责任。ESG投资理念强调企业的长期可持续发展和社会责任，这与养老金、保险等长期资金的投资目标高度一致。ESG投资不仅能够帮助这些资金实现长期稳定的收益，还能通过负面筛选等方式避免重大社会和环境风险，从而更好地履行受托责任。国际上，不少养老金和保险机构已将ESG纳入投资决策，并取得了显著成效。例如，日本金融厅发布《尽责管理守则》，推动了ESG投资的实践。加大引导养老金、保险等长期资金投资的倾斜，不仅符合这些资金的长期投资属性和公共利益导向，也有助于推动ESG理念的普及和实践，促进资本市场的可持续发展。
九是制定ESG指标体系，并同步开发行业特性指标以实现精准评价。强化市值管理政策协同，出台指引明确合规边界，将ESG表现纳入股权激励调节系数，建立市值-ESG联动监测机制，从而形成具有全球影响力的ESG中国标准，实现上市公司质量提升与资本市场稳健发展的双重目标。
（作者系复旦大学中国风险投资研究中心副主任、清华大学全球证券市场研究院学术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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