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融合登山哲思、投资逻辑与公益理想的对话。
在2025中国科创投资夏季峰会·有限合伙人峰会现场,融中董事长朱闪对话松禾资本创始合伙人厉伟,开启了一场融合登山哲学、科创投资逻辑与公益理想的深度交流。
从“耐心资本、长期资本、大胆资本”谈起,厉伟用自己登顶珠峰的经历比喻募资逻辑:用专业赢得信任、用回报兑现信任——这是GP与LP之间真正可持续的循环。厉伟直言:“这个循环做好了,一部分关于募资的难题就解决了。”
在谈到当前募资困境与GP、LP关系演变时,厉伟直言不讳,表示愿意与“专业、有代表性的国资LP”合作,而非将地方招商与市场回报硬性绑定。把两种属性不同的资金捏在一起,团队会被撕裂,高手也留不住。他坦率地说,“我不轻易捏在一起,因为我做不到。”
谈及热门赛道,厉伟表示松禾仍坚持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智能制造、基因检测为主线的精准医疗、创新材料三大主线。“你要真的相信科技是可以改善世界的,投资要永远秉持这个念头,”他强调,早期投资是一门艺术。“你要真的相信你能勾画出一个美妙的未来。”
对话尾声,话题转向公益与资本向善。厉伟表示:“要投到那些能帮世界变得更好的项目。你把这个项目做好了,跟企业共同成长了,多交税,多提供就业,我觉得这是最大的资本向善。”
同时,他强调ESG是一个指引,一种生活习惯:“平时在工作、生活中,离开办公室把灯关了,把空调关了,这是举手之劳,这就是ESG。”
两人从资本逻辑延伸至极限运动、城市竞争、公共责任,妙语频出、金句不断,展现出市场化投资机构创始人少见的哲思与人文底色,也让现场观众对“科创投资的意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以下为“融中对”环节的精彩发言,由融中财经整理,以飨读者:
第一部分:从极限运动试炼、生死观到投资里的“登山哲学”
朱闪:非常高兴能在2025中国科创投资夏季峰会的有限合伙人峰会现场,与GP代表厉董事长一同探讨股权投资行业的前沿话题。
我们都知道,LP与GP作为股权投资生态的核心共生体,二者的关系始终是行业发展的关键命题。当下,行业普遍感受到募资端的挑战,而与此同时,从顶层设计到地方实践,“耐心资本”、“长期资本”的理念持续被倡导,深圳去年更提出了极具魄力的“大胆资本”概念。这些理念的提出,无疑为行业注入了方向感——想和厉总探讨一下:真正的耐心资本、长期资本、大胆资本,究竟藏在何处?又该如何在LP与GP的协作中生长?
厉伟:这三种资本,藏在专业之中,也藏在信任之中。核心在于以专业取得信任,以专业维护信任,以专业创造收益,然后再以收益回馈信任,一定是这样的循环。
我经常以登山为例。我出钱请了一名向导,他相当专业。首先,我信任他非常专业——他陪我上去的时候已经登顶珠峰15次了;第二,在过程中他教我很多东西,我看着他做的动作,我知道我可以放心,因为我照着他做不会有问题;最后,他把我带到了山顶,我跟着他上到了顶峰,世界之巅,最后下来跟大家吹这场牛皮,也有收益。
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过程,能否用你的专业性取得信任,用你的专业维护信任,用你的专业拿到回报,用你的回报最后回馈对方的信任。这个循环做好了,一部分关于募资的难题就解决了。
还有市场环境的问题。以登山为例,当大环境出现变化的时候,再专业也没用。比如,来了大暴风雪,专业人士告诉你要撤、躲、藏,大家不要再上山了,不要再往前走了,哪怕明天是著名的纪念日,也得撤下来。
我曾经也遇到过。我在登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的时候,定的10月1日登顶,结果7天前肺水肿,再专业也不能上,老老实实走到山下去养着,就是这个道理。
朱闪:为投资人创造回报至关重要,彼此间的信任也不可或缺。您刚才谈到了登顶珠峰,我知道您是一位极限运动爱好者,参与了很多项目,跑完了10多场马拉松,成功登顶过珠穆拉玛峰。想请您和大家分享一下参加这些极限运动的初衷、收获?它们给您带来的是生活与工作的平衡?还是运动与投资的感悟?
厉伟:人生回过头来看就是过程,无非是在过程中体验更多可能性。前一阵子,香港的蔡澜先生离世,虽然有些人有不同的想法,但是人家的一生过得蛮精彩。去登山也好,去250公里徒步也好,这一切不过是人生的体验。
在这些体验中,首先是认识肉体痛苦的极限。当你经历了很多苦以后,工作中的苦或者平时遇到的困难可能就不算什么了。我儿子17岁,十几天前去了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他登顶了,回来跟我说比在深圳最难的路线难一万倍,对比下来觉得今后在学习上的困难便不算什么了。我想,这就是很好的体验。
第二,登山时会直面生死,包括极限越野的报名费用中有一项收尸袋的费用。见过生死之后,面对很多诱惑时便不太动心了。
第三,从投资角度来讲,我经常和很多企业家说,真的不要轻易创业。工作或许像跑马拉松,而创业则像登山——就算你想放弃也得想办法活着回来。登山时,人往往在体力出现严重问题时想要放弃,但是你得一步步走下去。比如来了暴风雪,前方塌方了,或者有人滑坠了,这时候你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你得活着回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四,登山时我们心中总有目标。在工作中,我经常和同事讲:目标在那里,我们只需要走好前面的5步,别老整天盯着珠峰的顶。从大本营到那里3000多米,看着都崩溃掉了。我知道目标在哪里,方向没错,就把前面5步走好。当你把每个5步走好之后,你就会发现已经到顶了。
登山中有所谓的阿式登山与喜马拉雅式登山:阿式登山强调个人能力,但那个时代已然过去。在喜马拉雅8000米以上的高峰,采用阿式登山的攀登者不仅数量极少,且多以悲剧告终。其实创业就像在攀登喜马拉雅山脉的高峰,你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一定要团队作战,彼此保护,彼此互补。
这是我从极限运动中得到的一系列体会。我们第一次极地长征户外越野,第五天背10公斤走80公里,走到后面我一个同伴崩溃掉了,他说组委会骗大家,走了这么久还没走完剩下的10公里,按照当时的行进速度,我们已经走了2个多小时,我说时间不对,还需要再走,果然再走一小时就到了。其实我们做很多事情,不是努力不够,而是时间积累得不够,就像很多科创企业一样,技术难度很高,你需要足够长的时间才能突破,市场需要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爆发,这是同样的道理。
第二部分:国资LP与科创债,募资现实中的选择与边界
朱闪:厉总通过极限运动,跟我们分享了关于投资、创业、公司运营及组织建设的思考,完美融合了生活感悟与投资感悟。刚才厉总提到,当人能承受住肉体的极限困境,其他困难便不足为惧。那我们不妨转向一个更现实的难题——募资难。
当前,国资LP出资占了整个出资份额的7成以上。但是,大家都知道大部分国资都有较强的招商返投要求,因此GP在组建一支基金和LP打交道时,您最喜欢有哪些特质的LP?有哪些事情会让您比较困惑?
厉伟:若有选择,我们更愿意与大企业背景的LP,比如央企、国企的LP打交道。讲实话,一是他们的地域限制比较少,二是他们更为专业,我们喜欢跟专业的LP打交道。
如果一些地方上的政府或国企希望与我们展开合作,我会直截了当地谈: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基本上要求由对方单一出资,不要指望我们来搭配民资——即便放弃这个合作机会,我们也不会勉强。因为民资要的是回报,国资要的是招商,要是让我把招商和回报完美结合在一起,我功夫还不到位。
像我在一些场合讲的,2022年,社保给我们出资了,政府也给我们出资了,也有其他的企业,而且资金开始到位了,但那年9月份,我三天两头在家里待着,觉得我玩儿不了这个事儿,要认清楚自己。
我现在的逻辑是跟地方政府讲好,对方的资金如果是以招商为目的,我不求规模大,就协助对方做好资源匹配和招商工作,我也不指望Carry,就让我的团队按照招商逻辑,帮着当地引进一些企业。其他基金我宁可规模小一点,做追求收益的基金。
朱闪:厉总讲得非常直白,我不去思考把两种属性不同的资金“捏在一起”了。
厉伟:捏在一起难度太高,因为过程太纠结了,你的团队会被撕裂掉。你的团队如果是非常有能力的,他一定想着我要做一个能让我经常回忆的项目,这种回忆一定是快乐的回忆,而不是痛苦的、来回折腾的回忆。这时候你让团队做没有什么收益的项目,高手也留不住,这是很现实的。
朱闪:厉总非常简洁直白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本来我还想跟您探讨一下如何把两种东西捏在一起。
厉伟:我不轻易捏在一起,因为我做不到。
朱闪:关于募资端,还有一个事是推得很快的科创债。今年科创债已付之实践,也有5家民营机构成功发行了科创债。但是,也有行业人指出,股和债是两个概念,放在一起还是比较拧把,不好操作。现在,已发行科创债的5家民营机构都做了增信,有些也涉及了个人连带责任。您觉得科创债能成为股权投资的一个新的源头活水吗?松禾有发行科创债的计划吗?作为民营机构或市场化机构,发行科创债时应该注意哪些方面?
厉伟:科创债就是背在GP身上的债,现在要求GP有担保公司,GP通常还要做反担保。我们向很多地方政府募资,何尝背的又不是债呢?我知道很多GP在协议中签了,为地方政府的本金安全,甚至为资金最终收益兜底,这个和债又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的市场就是这样,你想继续往下做,面对能够给你一个长期的,利率相对低的资金供给,你只要相信自己的本事,别把它太当回事。有的时候环境就是这样,像登山。你想登顶,天气预报说,这个登山季只剩下一个窗口期,肯定有风,肯定会下雪,只是不至于死人,你登不登?你指望风和日丽到山顶,做不到。有过这种天气,但你没赶上,那你怎么办?你又想登顶,那就忍着。
有些地方政府说我信任你,但我这个钱确实不能赔,包括社保的钱,社保你敢赔吗?全国老百姓都指望着这个解决医疗问题。咱们讲直白一点,你抱怨环境,环境会慢慢改,但更重要的是改变自己。松禾也在申请科创债。
朱闪:厉总回答的风格就是比较直接,也回答了我很大的疑虑——我们已经背债了,接着多背一些也无所谓。开玩笑归开玩笑,还是非常钦佩像厉总这样市场化投资机构的领军人。我今天的演讲主题是如何在新形势下,发挥市场力量在科创投资中的作用。我觉得像厉总这样投资界的领军人物,包括松禾这样市场化的投资机构还是需要大家多多关注和呵护。
第三部分:坚守三大主线,以技术壁垒与投资艺术突围
朱闪:松禾资本成立18年以来专注科技、精准医疗、新材料的投资,布局很早,也取得了很好的投资收益。现在,这些赛道成了机构的标配,十分拥挤,现在你要问机构都在投什么,都会说硬科技,新材料,医疗健康,这种情况也造成了抢项目,抬估值,项目包装等行业问题。那么,您能和大家分享一下后续这些领域的投资应该如何布局,通过哪些创新寻找到真实的投资价值?
厉伟:以人工智能为核心的智能制造,基因检测为主线的精准医疗,和创新材料,十年前我们就定下这三个方向,一直按照这个方向走。走到今天,确实很多朋友在关注这几个赛道,这是好事。
投资万变不离其宗的还是初心,你要真的相信科技是可以改善世界的,投资要永远秉持这个念头。你如果不相信,千万不要为了追逐所谓的赚钱去投资。当你相信某一件事的时候,将来成功给的回报更大。这是第一点,要相信。
第二,我们仍然还是会盯着这三个领域,因为这三个领域未来带来的机会很大。我们会花更多精力盯住人工智能与硬件的结合,逻辑很简单:现在大量的人工智能,包括大家熟悉的大模型,都是以软件为主的,而现在软件迭代非常快,它们在借助算力自我学习。为什么要强调软硬件结合?因为硬件的积累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这个有一定的门槛,而软件的迭代被软件自身在加速,软件自身的加速又与算力有关,我们的控制力实际是弱的,但把这个应用到硬件上,壁垒可能会强一些。
还有一个类似的壁垒叫“类硬件壁垒”。以哈佛为例,哈佛的化学学科是顶尖的,全球排名前五的,人家这么多年积累了很多内部内容。除了发表文章以外,大量的是没有公开的,如果把它那套用人工智能做梳理的话,能够形成一套严密的发现体系大模型,这是别人很难复制的,如果能找到类似的,这是很值得的;在生物科技里面,我们会盯住分子生物学、细胞学这些最前沿的,最好和人工智能有结合的;
第三个是创新材料,这个东西需要时间积累。如果能从好的科学家那边发现好的材料,那是有机会的。所有的这些技术的独特性,包括团队能讲清楚客户为什么对你的产品有兴趣,这些都还是技术性的问题,而投资更重要的是艺术性的问题。你要真的相信你能勾画出一个美妙的未来。不仅仅是创业者描绘给你的,而是你跟他共同勾画出来的,你也相信他给你描绘的。这个时候很大程度上是艺术性的问题,不是技术性问题,而真正好的投资一定是两者结合的,越早的投资可能艺术性更强,越后面的投资是技术性更强。如何结合得更好,见仁见智,经验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朱闪:总结一下,松禾要在这三个比较拥挤的赛道继续下沉,建立自身的壁垒,同时和艺术结合,而艺术是需要沉淀和天赋的。
第四部分:城市 AI 竞逐,科学底蕴、技术落地与应用结合的差异化机会
朱闪:谈到科技投资,现在各地都在争抢AI高地。年初杭州六小龙的横空出世给很多城市,特别是北、上、深很大的刺激和感触。其实要说科技底蕴,还是在北京、深圳最有基础。您是北大人,又是深圳机构,所以想请您和大家分享一下,最具科技底蕴的城市是哪些?在争抢AI高地方面,哪些城市会有机会胜出?
厉伟:我觉得要把科学和技术分开。如果说底蕴的话,我觉得这几个城市里面,北京的科学底蕴更深厚一些——科学探索的是未来,探索得更宏大一些,比如我是北京出来的,回到北京去,出租车司机都跟你谈未来怎么样,谈世界格局,这很像科学;而技术更多的是解决现实问题,这像深圳——深圳的技术底蕴更强,一帮移民到这个城市,手里拿着那么点儿钱。我30多年前去深圳的时候,身上所有的积蓄不过就一两千块钱,要拼命解决眼前的问题,下个月的饭票在哪儿,需要解决现实的问题。这两个城市差别很大,在深圳谈的都是怎么搞钱,至少我前些年遇到的很多朋友是这样,在北京就是想着世界会怎么样。
至于AI的发展,我认为北京、上海、深圳、杭州肯定都有机会,关键是看哪个城市能将AI跟现实应用结合好,而应用点不一样,深圳更多是和硬件结合,杭州和互联网结合得多一点,而上海有自己的特点,上海这个城市其实会让艺术性更强一些,而北京人就是靠着大科学机构不断地产生新的东西,它的东西会在其他城市得到更多的应用,像成都、西安、广州这些城市都会有机会,关键是如何强调AI的应用,这点更为关键。
朱闪:非常感谢厉总把四个城市的特点和AI未来产业结合,跟大家做了分享。
第五部分:资本向善,投向好项目、做好本职,让 ESG 成为日常习惯
朱闪:其实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厉总,但时间比较有限。今天和厉总的对话,更多是结合生活的感悟,包括投资、极限运动。我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10年前我去松禾,一个小办公室满墙贴的都是飞越彩虹合唱团的事。松禾是一家非常重视社会公益和社会责任的投资机构,多年来在贫困地区助学、文化保护、环境保护、社会捐赠都做了很多贡献,请和大家分享一下您对资本向善、机构ESG的理念与实践?
厉伟:在座的绝大部分朋友都是从事企业运营的人。我听朋友转述过,有一位先者说,做企业最大的公益是做好商业。作为投资人来讲,所谓的资本向善,就是要投到那些能帮世界变得更好的项目。你把这个项目做好了,跟企业共同成长了,多交税,多提供就业,我觉得这是最大的资本向善。首先第一点,把本职做好,能让把世界变得更好的企业变得更好。
第二,在此基础上,根据自己的兴趣做一些对别人有益,自己也开心的事情。除了飞越彩虹是我们亲力亲为的,加上北大的资助、清华的资助、南科大的资助,松禾已经付出现金一个多亿,现在还有不断的现金支出。至于环保,像我们公司同事去户外都顺手清理垃圾:个人付出一点力,环境变得更美丽。
我觉得ESG不过只是提了一个指引,一种规范,自己要意识到这个,平时在工作、生活中就这么做——我们在公司里经常跟同事说离开办公室把灯关了,把空调关了,这是举手之劳,这就是ESG。其实ESG提出标准、指引,希望这一切成为我们日常的一种行为习惯,开始是指引,是一些规范,当它变成习惯之后,自然而然地大家都做到了,也就无所谓强调不强调了。之所以要强调,就是因为还没有做到,当你做到了就不用强调了。
朱闪:谢谢厉总,我在厉总身上看到了现实和理想完美的结合,今天我自己非常享受和厉总的这场对话。这不只是非常具象化的投资对话,更多是把投资、生活和社会责任结合在一起的对话,非常感谢厉总,特别是今天大费波折地来到这里,让会议成功且顺利地进行,谢谢厉总。
厉伟:谢谢大家,谢谢朱总。